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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三更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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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說小缺在縣衙門外陪著宋皎站了半晌, 實在耐不住這口氣,便罵了起來:“這永安鎮地方不大,你們縣太爺的架子倒是不小, 區區一個七品縣令, 竟敢把我們大人晾在這兒!可知四品的知府在我們大人跟前也得恭恭敬敬的!”

他威武雄壯地往前走了兩步:“滾開!好狗不擋道!”

門口的衙役見他氣勢十足的,不敢造次, 急忙閃在一邊。

小缺同宋皎進了門,才下臺階,就看到有幾個人迎面而來。

除了之前報信的衙差,其他兩人, 看服色,中間一個應該便是此地知縣,另一人尖嘴猴腮, 恐怕是主簿之類的人物。

中間的那位自然是本地葛知縣,他滿臉笑容, 打老遠的拱手作揖:“失敬失敬,是下官失禮了,竟不知宋侍禦突然而至, 有失遠迎,還請恕罪呀!”

宋皎止步,也是笑容溫和地還禮:“哪裏哪裏,確實是我來的太過唐突,驚擾到葛大人了。還請莫怪。”

葛知縣臉上的笑抽了一下。

他早聽說過禦史臺宋侍禦的名頭, 因為宋皎堪稱太子眼中釘, 所以在葛知縣想來,這宋皎必然是個面目可憎之人,他卻是從沒有見過宋皎的面兒的。

如今一看, 竟然如此的俊秀出彩,眉眼如畫,且看著年紀尚輕,那纖纖的小身板兒怎麽瞧都不像是能抗住太子萬鈞怒火的。

如果不是早得了消息,他必然不會相信這就是那個可恨的宋夜光。

聽了宋皎笑吟吟地回話,態度和藹,舉止可親,渾然無害之狀,葛知縣更是詫異,那笑裏藏刀的臉幾乎要抽搐起來。

旁邊的王主簿適時地閃了出來:“永安彈丸之地,竟能得禦史臺宋大人親臨,實在是我等求之不得之榮幸,還請莫嫌縣衙鄙薄,入內說話。”

宋皎雙眼帶笑:“這位是?”

葛知縣忙道:“這位是本縣王主簿。”

“原來是王大人,失敬。”宋皎點頭示意,大家彼此謙讓,其樂融融地進了廳內。

葛知縣心懷鬼胎,心中惦記著王主簿之前跟他商議的事情,一邊抖擻精神打著哈哈,一邊忐忐忑忑地惦記將怎麽動手,何時動手,以及……要不要動手。

耳聞跟目睹是完全的兩回事,如今驚見這太子之仇敵竟是這般相貌,如此談吐,葛知縣一想到她即將死在自己手中,心中竟生出幾分嘆惋惴惴之意。

王主簿卻道:“不知宋侍禦匆忙而來,可是有要事?”

宋皎笑道:“確實是有一件,但實不相瞞,我也不知是要事還是小事。”

王主簿做出好奇之態:“哦?願聞其詳。”

宋皎斂了笑:“日前,禦史臺接到一份密報,正是涉及葛知縣的這永安鎮。”

“什麽?”葛大人正在神智游離,聽見這句,悚然而驚:“有人密告下官嗎?”

宋皎皺了皺眉:“那密報之上語焉不詳的,說什麽葛知縣跟京內的……咳,跟人勾結,在永安強征百姓田產,惹得民怨沸騰,諸如此類等等。”

她在提到“京內”的時候,故意的欲言又止。

而就在說到此處的時候,宋皎留心細看,果然葛知縣跟王主簿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。

這兩個人對視了一眼,他們本以為宋皎是為了魏子謙而來,沒想到竟張口便提公事,而且還是如此直中要害的“密報”。

王主簿忙先開口:“這、若是確有其事的話,純屬誣告!”

宋皎點點頭道:“兩位放心,禦史臺查案,向來講究證據,不會單單憑一封密報就會大動幹戈的,不過程大人向來嫉惡如仇,如今雖病休,仍是關註臺院之事,得知此事,便讓我過來先行看看情形,及時回稟。”

葛知縣本篤定宋皎是為私事而來,此刻心虛之極,卻忙笑道:“這確是是刁民誣告,沒有的事。”

宋皎問道:“是麽,那方才我來的路上所見的那怡興街,又是怎麽個光景,那些店鋪好像都給關了,還貼了封條?”

“那……”葛知縣掃了王主簿一眼,強笑道:“大人切莫誤會,那是已然經過府衙審批過了的,特許重建的,那些鋪子也都給足了銀兩,純屬自願,絕無強征等等。”

王主簿在旁聽著,便挑了挑眉,知道他說差了。

果然,宋皎微笑道:“如果都是給足銀兩,純屬自願的話,那為何我的母舅魏子謙如今會在大人的監牢裏呢?”

葛知縣只想著把事情好好地遮抹過去,完全忘記了這記要害,頓時驚怔語塞。

王主簿忙笑道:“宋大人不要誤會,這個嘛,是因為有人狀告魏子謙挑唆怡興街的商戶,帶頭鬧事等等,因而才給暫時關押的。並不是為了鋪戶如何。”

宋皎不言語,默默地低頭,打量自己的手指。

葛知縣已經有汗滲出,他頻頻掃向王主簿,而王主簿也向他投了個“一了百了”的眼神。

三人才落座半刻鐘,宋皎已然深入淺出地把葛知縣帶到套裏,葛大人這才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,他意識到,眼前的人確實是一個釘子。

恰好的是,東宮有密旨,吩咐讓他把這個釘子拔除,如果這樣的話,或許可以一舉兩得?

唯有一點讓他不安,既然這位宋侍禦是奉禦史臺之命而來,若是橫死,禦史臺會不會遷怒於他,到那時候,東宮……應該會庇護自己的吧?

正在動手跟不動手之間徘徊的時候,只聽宋皎說道:“葛大人,王大人,我知道兩位都不是傻子,兩位也切莫把我看成蠢貨,咱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。”

葛知縣把心一橫:“宋大人要說什麽?”

他心中殺機已動,只等宋皎流露嚴查不怠之意,便立即叫人動手,反正太子密旨就如尚方寶劍,怕個什麽。

宋皎笑道:“兩位可知道下官一個月的俸祿多少?”

這兩人楞住,都不曉得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,一時皆都疑惑。

宋皎長嘆了聲,道:“可憐的很,雖是六品侍禦史,一個月不過二兩銀子,上好點的酒樓吃一頓都不夠。”

兩人完全呆了,王主簿眼珠一轉,笑道:“宋大人何出此言,我們雖是在這小地方,卻也知道京官要發財,門路多的是呢。”

宋皎哼道:“兩位難道沒聽說過?我得罪了太子殿下,那門路當然也是少得可憐了。”

葛知縣摸不著頭腦,試探問:“那您……是……”

宋皎笑的頗有深意:“葛大人,其實魏子謙的事情,你我都心知肚明,那怡興街的事兒,也是同樣,大家看破不說破罷了。”

葛知縣跟王主簿的臉上風雲激變,宋皎卻雲淡風輕的說道:“我嘛,是奉程禦史的命令來查的,我要是回不去或者不及時回稟,禦史臺就會加派人手前來,以禦史臺做事的手段,自然會雷厲風行查個水落石出,想來兩位以及賭坊背後的那位……也不想財路被斷吧?”

葛知縣才要張口,就給王主簿一個眼神制止了。

王主簿道:“宋大人,這些話,不該是您這樣身份的人說的吧?”

宋皎道:“身份算是什麽?為人最要緊的是想得開,要是想不開,就像是我那位倔脾氣的舅舅一樣,什麽也沒撈著反而給關在牢中。在我看來,只要給足了銀子,就沒有平不了的事情,何必把事情弄得難看,大家都撈不著好兒呢?你們說是嗎?”

葛知縣覺著這番話簡直說到他心底裏去了,忍不住點頭:“是……”

王主簿咳嗽了聲:“那,宋大人想如何?”

宋皎道:“這個很簡單,魏子謙雖然死心眼,到底是我的母舅,兩位也不能太過吝嗇,征用別人的店鋪用多少,我希望能夠私下裏給予他三倍補償。”

葛知縣瞪圓了眼睛,雖然不好出口,但此刻他心裏其實已經是願意了。

如果不是頭頂那道“東宮密旨”壓著的話,他幾乎很想跟面前這位看著人畜無害,實則跟自己氣味相投的宋侍禦結交結交了。

宋皎卻繼續說道:“至於我……禦史臺那邊,我自然會替兩位抹平,作為報酬,怡興街的賭坊建成後,我要從中抽兩成。”

葛知縣脫口而出:“什麽?兩成?!”

王主簿眉頭緊皺,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。

宋皎笑道:“兩成多麽?兩位細想想,只要我在禦史臺,就等於一切密告你們的折子都會無效,只用那一條街的兩成利,得到禦史臺的庇護,我覺著這交易十分劃算。”

葛知縣心想,這位宋侍禦可不是跟自己沆瀣一氣,她比自己貪婪多了,也大膽的多了。

他為難地看向王主簿。

王主簿目光陰沈地:“宋大人是當真的嗎?”

“涉及金銀相關,我從不玩笑。”宋皎有些倨傲的:“如果兩位做不了主,那不如就跟京內那位大人商議商議……最好要快,畢竟禦史臺那邊兒還等著我的回覆,而兩位給我的答覆,則決定著我如何回覆。”

她像是繞口令一樣,說出了這句充滿了要挾跟貪婪的話。

葛知縣滿心茫然,王主簿則有點兩難了。

怡興街的事情,他們已然是涉了深水,不能回頭,也不能從中折斷。

他們對於背後的那位大人物深信不疑,而且不敢得罪,所以宋皎公然地用禦史臺來“勒索”,一時就像是掐住了他們的脖子。

但是東宮那邊兒的格殺令又不能違抗。

王主簿腦瓜轉動,他幹笑兩聲:“沒想到宋大人是跟我們氣味相投的,我們當然也願意結交,不過,我們確實不能做主,這樣吧,您先想法兒拖延兩天,兩天後,我們給您答覆。”

宋皎皺眉:“兩天?”她好像很為難,不太情願地打量著兩人:“夜長夢多啊。”

“最少兩天。”王主簿斬釘截鐵地說。

宋皎重重地嘆了口氣,像是下定決心似的:“罷了,到嘴的銀子誰願意吐出來。那我盡量先想法應付,希望兩位也不要讓我失望!”

葛知縣松了口氣:“那是那是!”

宋皎又道:“至於魏子謙那邊……”

“即刻放人,”葛知縣痛快地答應:“三倍的銀子,如何?”

宋皎笑道:“成交。”

這一場會談,過程波瀾起伏,牽動人心,但結果卻還算是“圓滿”。

葛知縣跟王主簿目送宋皎離開的背影,葛知縣問:“現在怎麽辦,真的要跟他合夥?那太子殿下那邊的密旨呢?”

王主簿道:“事有輕重緩急,先擺平了怡興街這邊的事。反正這兩天他都不會離開永安,他的命就仍在咱們手上。等那位大人決斷之後,我們再見機處置。”

葛知縣道:“哦,對了,怪不得你非要兩天……”

快離開縣衙街的時候,宋皎回頭看了看這永安縣衙的牌匾。

她本來以為程殘陽叫她來,只是因為魏家遇到了事讓她來開解。

但當看到那一條即將被征用的怡興街的時候,她明白了程殘陽的用意。

強征民居,擴大賭坊,幹的這麽明目張膽,這知縣不是瘋了,就是愚蠢過甚。

當然還有一種可能,那就是他有恃無恐。

外公曾提過,那賭坊背後有大人物,宋皎猜測程殘陽之所以知道永安這邊的事情,也正是因為他撒了網,程大人的網,絕不是來捉葛知縣這種小魚蝦的。

她得替程殘陽找到葛知縣背後的人是誰。

一句欲言又止的“京內”,引得兩人色變,她已然探出虛實。

看得出葛知縣已經相信了她,但王主簿顯然還有顧慮。

可宋皎也得到了至關緊要的一點線索,——賭坊之後的那個人確實是京內的要人。

而且,這位要人現在並不在京中。

因為王主簿給她的時間是兩天,如果那人在京內的話,根本不必要用這麽長時間!

“到底是誰呢。”宋皎揣著手,低著頭,且走且想:“是什麽人能夠一手遮天,但卻不在京中?”

小缺盡忠職守地跟在宋皎的身後,看她低頭沈思,就也閉口不去打擾。

可他早飯沒吃,鼻端聞到了一股香氣,便忍不住猛咽唾沫,眼見宋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小缺只能迅速地閃到旁邊的燒餅攤子上,飛快地要了兩個鹽酥燒餅。

宋皎跟小缺都沒有意識到,就在他們離開縣衙的時候,暗中另有一雙眼正死死地盯著她。

那人恨恨道:“兩個蠢材,真是廢物,大好的機會竟這麽放過了。”

就在小缺止步買餅的時候,誰也沒發現宋皎身後多了一道人影。

他看似不緊不慢地,實則步子正加快,在即將走到宋皎身旁的時候,縮在袖子裏的手一動,掌中竟多了半截雪亮的刀刃。

就在這人的刀刃刺向宋皎身上之時,在宋皎身前也有一道身影走來。

路分明是很寬的,這來人卻偏不往別的地方去,而是不長眼似的撞了過來!

低著頭的宋皎沒意識到自己竟然成了肉夾饃裏的肉,她只是在剎那覺察到壓迫感,光線一暗的同時,耳畔仿佛有一聲悶哼。

等宋皎擡頭,卻發現身邊站著一個熟悉的人,而原先跟在她身後的那人,已然不見了蹤影。

宋皎的呼吸暫停:“諸葛侍衛長?你你……”

在她面前的居然是諸葛嵩,他的臉色依舊淡淡的,雙眸從遠處收回,輕輕地瞥了她一眼。

“你怎麽在這兒?”宋皎好不容易才問出了這句。

諸葛嵩沒有回答,宋皎卻聽到兩聲童稚的歡快叫嚷:“夜光哥哥!”

宋皎擡頭,驚見自己的兩個小家夥正邁動短腿兒向著自己飛奔而來,正是舅舅家裏的魏達跟魏寧。

她將驚疑的目光從諸葛嵩身上收回,忙俯身迎著兩人:“你們不在家裏呆著,怎麽出來了?”

魏達滿嘴油光,手裏還擎著一個炸的金黃的肉餅,他的妹妹魏寧手裏則左右開弓地抓著兩個油炸糕,她畢竟還小,吃的不知躲避,炸糕裏的金黃的甜糖餡兒正往外淌。

宋皎忙給她擎起來:“誰帶你們出來的?”

這兩個小家夥收獲頗豐,難不成是外公領他們出來買吃的?

魏達嘴裏還含著油餅,回頭一指:“是那個好看的大哥哥。”

小女孩兒魏寧也跟著歡喜雀躍,她跟著嘟囔道:“好看,好看的……還給哥哥跟寧寧買好吃的!”

宋皎心裏突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,她擡眸順著兩個孩子所指看了過去。

然後,眼前一黑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太子:聽說有人到處宣揚本宮不行?

小宋:你當然行,行的不行了都

這裏是萌萌噠的勤勞三更君,哈哈,有趣的事情即將發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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